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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丽川诗选

2018-01-06 尹丽川 星期一诗社

尹丽川(1973—),女,生于重庆,成长于贵州,长成于北京,“下半身”写作诗人代表之一,著有诗文集《再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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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


我天天下楼买烟

老太太和她的推车

天天呆在我经过的路上

推车是竹子做的,很旧

可以装垃圾,也可以装小孩

它是用来装垃圾、还是装小孩?

它一直是空的

我不知道

她是个奶奶、还是个拾破烂的

2000/12/4




退休工人老张


他睁开眼,天花板上

有颗钉子,他看了十分钟。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天花板上,那颗钉子

有十多年了吧。

十多年前,那颗钉子,在天花板上

不在他眼里。

那时他一睁开眼,就去上班,不,先上厕所


现在他不上班,不着急去厕所,所以他醒了

就盯盯钉子。钉子掉下来,掉进了左眼

左眼坏了,看不见钉子。右眼没坏

也看不见钉子。因为天花板上,没有了钉子


天花板上,有一个洞,就像他的左眼

是一个洞。所以天花板上的洞

他是用右眼看见的。他要看上老半天

闹钟才会响,天刚蒙蒙亮了

2000/6/18




今天上午


“出来吃XX呀你丫的B被CAO烂了吧

我CAO你妈的B的…”

一个大妈在骂另一个大妈

很有女人味儿的,用着男性术语

这是女人骂街

被我第一次听见。刚才我躺在床上

迎来了新的一天。速递公司此刻

在砸门。一盒煽情的月饼掉出一张

网络经理的名片。时代都到了

这个地步,大妈您依旧

维护着尊严。我多想冲到窗边

对您说声FUCKYOU!您要理解

我的想象力还没出生

就被外国人带坏了。

“出门别忘了带B哟…”

缝缝补补又十年…

我真的是第一次听见…女人骂街

让我嫉恨…您丫是怎么学的中文…

一个女孩需要多少年

的经验和泪水,才能长成一个大妈

在下一个上午

2000/9/8




爱情故事


你说今晚,让我呆在里面

多么舒服。它就该呆在你里面

它就是你的…

你叹口气说完,打起了呼噜

我整夜失眠。它在我体内

它不是我的。我多了个东西

我感到我多了个东西

我想到我多了个东西

只有这个东西…

我在清晨

叹了口气。你抽出你的东西

你拿走我多余的东西…

你不再回来。我的完整

被多余破坏。少了一件东西…

我的肉体,空出一块荒

尽管这不是我的东西

它也不再是你的东西

尽管你继续使用着它…

带着我的气味和温度…

孤零零地垂着,你又有什么办法…

你煞费苦心地安置

比如一个名叫妻子的洞

比如若干名叫小姐的洞

还有你的手指,以及未来情妇的嘴唇…

那也没什么用了…对你

它终归成了一件多余的物事…

失眠的夜,我已偷走它的体积

却没能留住它的重量。此后,

我空空荡荡,直到老去

2000/11/7




公平


当我看见一对壁人

手挽手走过,眼里有着

器皿的哀愁。

就像这世间,那些公平的事

合情合理的主张

青梅竹马的爱情

白白地流在地上

像那些营养丰富的精液

2000/9/15




城市小偷


抓一把去年的雪在手中

撮出一团黑泥后

空空如也。你找不到一颗石头踢

一路上只好手脚规矩

街面清扫得那么干净

快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公共汽车不再拥挤

你真不习惯,卖鞋子的大姐说:

你好。你也吃不惯

包子铺里卖的汉堡

操!这么多东西变了

也没人跟你说一声

大哥去越南做大生意

二哥当了龟头,三哥进了局子

四哥被车撞死,五哥回家种地

你没处去。1968,你生于此地

你是城市户口,你从小自力更生

你不骗不盗不奸淫,你比和尚更童贞

你经过警察,小心翼翼

可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

你的步子越来越慢,周围人呼啦拉地

穿过你身边。你坐了下来

在城市花园,栏杆硌得你屁股生疼

第一次,你怀疑起自己深爱的职业

没有人再需要你。你生不逢时

2000/9/30




干爹


小沈红旗阿斐和小尹

吃饭。小尹说明年她要生个孩子

红旗说那他当亲爹;红旗还说

那小沈当干爹。阿斐腼腆地笑了

正好像一个舅舅。小尹说

这样大伙儿就成了一家子


孩子他舅回了北理工

红旗推着自行车,小尹在一旁保持着距离

小沈帮小尹找车站,大步流星在前头

“在那儿吧?哦,不不不,等等,我去打探”

小沈迈开沉重的背影,干爹的慈祥

让我们热泪盈眶


干爹千叮万嘱,“好了,我走了,你们小心。”

“孩子他爹…”小尹对红旗一开口,忽然羞怯…

说来也怪。自从他们把我当成小尹

我就有了小尹的感觉。自从我们把小沈当作干爹

他就担起了干爹的责任。红旗像所有孩子他爹一样

沉默着。“孩子他娘…”刚牵起我的手…

“秋天到了么?”

“车来了…”

2000/9/13




妈妈


十三岁时我问

活着为什么你。看你上大学

我上了大学,妈妈

你活着为什么又。你的双眼还睁着

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一个女人

怎么会是另一个女人

的妈妈。带着相似的身体

我该做你没做的事么,妈妈

你曾那么地美丽,直到生下了我

自从我认识你,你不再水性杨花

为了另一个女人

你这样做值得么

你成了个空虚的老太太

一把废弃的扇。什么能证明

是你生出了我,妈妈。

当我在回家的路上瞥见

一个老年妇女提着菜篮的背影

妈妈,还有谁比你更陌生

2000/9/23




生活本该如此严肃


我随便看了他一眼

我顺便嫁了

我们顺便乱来

总没有生下孩子

我随便煮些汤水

我们顺便活着

有几个随便的朋友

时光顺便就遛走

我们也顺便老去

接下来病入膏肓

顺便还成为榜样

“好一对恩爱夫妻”

…祥和的生活

我们简单地断了气

太阳顺便照了一眼

空无一人的阳台

2000/11/20




橘子


手刃一个橘子

我多想手刃你

多想你就是一个橘子

就像我手刃这个橘子

一瓣两瓣八瓣

你是橘子里的虫子

你毁了我的橘子

毁了我酸甜可口的生活

2000/10/22




情人


这时候,你过来

摸我、抱我、咬我的乳房

吃我、打我的耳光

都没用了

这时候,我们再怎样

都是在模仿,从前的我们

屋里很热,你都出汗了

我们很用劲儿。比从前更用劲儿。

除了老,谁也不能

把我们分开。这么快

我们就成了这个样子

2000/7/31




二月十四


转眼之间,红领巾成了红玫瑰。

五岁以上,手里都举着一支


月季而不是玫瑰

情人也不是爱人。


这没什么。狗尾巴草和玫瑰一样香甜。

爱人和偷鸡摸狗,谁又能比谁下贱


一双被白色尼龙紧身裤

裹住的女人屁股以及尖叫

让我被黑色丝绸覆盖的手臂

变得恶俗不堪以及姿势


这也没什么。即使资本论也不能

止住一个老娼妓快活的叫喊。

领域不同就各玩儿各的吧。

这更没什么:情人节你的情人找了一双屁股和一段尖叫吃饭


只有庸俗的女人才能辱没

词语的高贵。高贵只有掉在地上,

才能被正在街头拉客的让.日奈捡起

擦去尘埃,又一脚踢飞


“背叛的崇高之美!”

年轻的日奈肯定一点儿也不虚无。还肯定

痛恨情人节和玫瑰。然而我不仅要

送你一朵玫瑰花,还要去唱卡拉OK


我的爱情在通俗中爆发

我的爱情在通俗中灭亡


不是普希金的诗是香港流行歌曲

让我每年流出一滴眼泪,再爱你一回

2000/02/15




经过民工


他们正在吃饭,蹲着,端着大碗

马路一边一排,我就要从中间经过了

手机响了,我步伐从容

我裹在超短裙里的下半身从容

我没有穿内衣的上半身也从容

表情专注得过分。明明没有人看我

大白菜、土豆、两块肥肉

2000/8/3




恋曲2001


泡在浸湿的球鞋里的你的脚

飘在油腻的饭盒里的你的心情

你是初中生你是大学生

你的初恋与热恋,穿过眼镜片和脏衣领


一个男生的爱情,从不打伞


穿过小姐的超短裙的你的手,

穿过酒肉和诗歌的你的脾胃

你是诚实的商人你是投机的诗人

你的如此这般的深情,飘逝转眼成安全套


一个男人的恋曲,从不下雨

2000/5/28




纪念


我假装没看见你,你假装没看见我

她假装没看见我们的假装。一年了

当初你爱我的优雅,已荡然无存。我如今

蓬头垢面、涂着黑眼圈,为生计穿越工地

并且流连忘返,再回不去过去。她穿着名牌晚裙

(我用我残存的眼力),她今夜会和你饮一杯

雨声、红酒、香水和钢琴。除了体液,你们交换

所有的思维。除了思维,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连微笑都不敢,我祝福你越来越优良的中产

2000/8/15





你的手常年在一筐圆白菜中

找出最值的那个。都是一块钱,

你可有三个孩子。你的手在食堂

擦几十张饭桌。油腻是洗不掉的了

回家拿起毛衣针,女儿还皱眉:

妈,把电视关了,我在做功课。

你的手忙来忙去,扯住丈夫的衣角

丈夫最终没走,比以前更瞧你不起。

儿女们大了,你手里捧着孙子

直到来了,身强体壮的保姆。妈,

您就别操心了,儿子说,累了一辈子,该

享福了。你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

扑空了。儿子出门办公了。

你讪讪地笑着,坐到窗边

俯视这个城市飘扬的尿布。你张开十指

你都忘了,这些年怎么能就这样

从指缝中流走。你不知道

今天下午,应该做些什么,直到天黑

2000/8/2




现实两种

——给我的艺术家朋友们


他的目光如土,散落、糊涂、凌乱,

她的手如葱尖(是北方大葱不是南方小葱),细细地解着扣子(假Levis才有的扣子)。

她掏出它,松软、耷拉、棉花糖。


他的目光如虫,在她身上爬呀爬,

她手如葱尖,对着它抓呀抓。和面,她有几分力气。村里过年。好多个春暖


专心点!他的声音打转,暗自担心。越急越不行。钱不能白花。搞艺术挣钱容易嘛!

您专心点!她没说出口。她的口正在用劲儿。樱桃大口(是巴西樱桃)

2000/4/28




我所住的高尚小区


工地在外面,高尚在小区里

农村小伙儿穿上制服,成了保安

对门口卖菜的小贩,比我对保安

还高傲。许多人遛狗,我遛遛自己

买两斤阴险的葡萄。一个老头蹲在

黑乎乎的角落,抽烟。他还会不会

在意经过的女孩,还是向往

那边的一大群大妈,在聊天。还是受够了

老婆子的气。这一生,怎么就挨上个

撒泼的女人。小区既然高尚

中央就有喷泉。就有不少孩子

在水池子里洗脚。当我提着两斤葡萄

经过小区傍晚的高尚生活,你知道

我还是蛮自信的。听到一个孩子叫:

爸爸爸爸,那颗星是北斗星。你也知道

我的葡萄,马上就成了酸的

2000/8/22




花天酒地


我的男人在花天酒地后

成了我的男人;情人也大多如此

每一场花天酒地,都不想回家

让我的皮肤粗糙,好久没见过早晨

深夜是谁和我爱过一次

中午我实在想不起来

下午我立誓做个良家妇女

晚上我更加花天酒地

反正总得回家,我真的不是

故意勾引你。我早就打定了主意

2000/7/31




廉价


刺伤一个爱我的人,我就能够

发泄我心中的忿满么


周末给妈妈打一个电话,我就能够

让她不再对着桌子发呆么


写一篇调侃的小说,我就能够

洗净我的低贱和小人之心么


和那个无知的少年上床,我就能够

体会彻底的性爱么


给街头老乞丐一块钱,我就能够

不再接受别人对我的施舍么

2000/8/2




结束意淫


说我同意一切嚣张的理论

关于强奸,福柯和强奸犯小C

达成同谋。我有过预感

几年前,一位少女嫁给了阳萎的丈夫

遭到更彻底的奸污

我还经常谈起爱情。其实我在

一个男人怀里,总是想起另一个男人

七岁的时候我在街上

第一次见到一条阳具,又白又胖

直到成人,我还恨着。

无所畏惧地做一个人,我还敢吗?

声张理论,是软弱的诗人

唯一的下场。请等我闭上嘴。

2000/7/30




深圳:送别小保姆


开始,她给我盛饭,我总说声谢谢

后来,我不说谢谢了,她还在给我盛饭

昨天,我和嫂嫂,一起打车,送她走

她坐在我左边,嫂嫂坐在我右边

马路在我们身边,那么多的繁华招牌

让我差点无耻地问:你喜欢深圳吗?

而在告别之际,我终于没有无耻地说:

再见。她早告诉过我,她这一去,再不会回来

回去?种地,孩子已经五岁了。分手时,

她叫我们“好人”。她走后,嫂嫂问:

去美容院?走,我喜欢深圳。

2000/7/25




巴黎:捐衣物给非洲灾民


整幢楼都欢天喜地,找出旧衣

显然,大家在电梯口多了话题

评论时事也更加地

理直气壮。那么多的旧衣服

扔了可惜,也卖不出钱。

换成道德,让我们心理健康。

回想从前,妈妈也叫我拿些裙子

给乡下表妹。那些裙子,我早已不穿

可还是流露出,舍不得的情绪。

什么时候,我终于长大成人,懂得

给别人分享,我不再需要的东西

并且义正词严,让自己比昨天更高尚

2000/7/25




纪念同居生活


那是在冬天,我在我温暖的家

穿上大衣、围好围巾、戴上帽子

男人在沙发上看报,头也没抬:

去哪儿?外面在下雪。

哦。我脱下大衣。


爸爸也这样仔细穿好过鞋子

妈妈在炒菜,妈妈不担心

爸爸一去就没回来。

爸爸那天仔细穿好了鞋子。说去拿报纸。


我总算坐在了火车上

我走在一条不认识的城市的街

点燃一根烟。一个骑摩托车的人

想做出租生意:去哪儿?


就让我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用一段时间

抽完一根烟吧。


我哪儿也不去。

2000/7/17




攀比


现在最流行的不是酷了

我和三个男人,都在比恶

其中一个名叫沈浩波,急急地分辨:

我高三就跟人同居过......

靠!我说,你怎么跟某些女作家似的,

你们家先前也恶过。

小沈倒谦虚:对对,我恶得不够

我醒悟太晚。我要从头恶起,

不,从下半身恶起......但是,

他话锋一转,开始了一贯的批判:小尹,

你的问题,就是不恶。你的小说,

实在善良,让我怎生读得下去。看人家

李红旗,正在恶的路上,一路狂奔。李红旗

我见过两次,每次他都是饭桌上

最温和的邻家少年。滴酒不沾,专心爱他的姑娘。

而小沈与我的见面,虽然豪爽,却也公事公办

一脸的正经,满口的诗歌。

总而言之,我们攀比恶,当然只是在

聊天室里。待到相见,每个人都好得不成体统。

偶尔还会脸红,恶念一闪而过。

为了心中的恶,我们总是好得抬不起头

真是累死人呵,谁也下不了毒手

2000/7/23




心思


在一个男人面前喝上一杯酒

我更加地是一个女人

面若桃花,这浓情蜜意呀...

在三个男人面前干掉三杯酒

他们把我当成了男人

使劲儿拍着我的

刚才还是玉肩的

铁肩。大笑三声,推心置腹地问:

川川,你看前面那个女人怎么样?

他妈的,你们全是我的!

我心里如是想,嘴上却义气:

还行,腿挺长。

忍不住狠狠地加上一句:

没腰,水桶似的。

2000/7/18




深圳:吃了一顿饭


“这座城市是假的”

你说这话时,面朝大海,神色凝重,跟真的似的

可说真的,我们的饭已经快吃完了

我还是没想通,你开着辆红色跑车来接我

是不是有点夸张,还不断体贴地问:空调太冷么?

在一家影视公司的老板面前,我决不再是个漂亮女人

那我该有过人的才智?你恰到好处地抱怨:

影视圈没意思,不如跟好朋友聊天...

电话一响,你就说:哦,在跟一个朋友聊天...

结果我的电话一响,我也这么说:在跟一个朋友...

哎,老兄,有没有搞错?咱俩怎么就成了朋友?

你温文尔雅,弄得我没法头角峥嵘

你热爱国画艺术,弄得我也没什么性欲

你有的是房子车子,弄得咱俩也没什么话题

你有的是漂亮女人,弄得我冥思苦想:

咱们为什么要在一起吃饭?

“下次我带你去盐田,那边的海鲜更好。”

你不厌其烦,冲我微微一笑。搞得像雪米莉的小说

雪米莉我还见过一次,一个慈眉善目的四川老头子

是不是我中毒太深?关于男人女人,我首先想到的

就是男女关系。除此,就是朋友,那更功利:

我不懂国画,你不看小说;你不是出版商,我不演电视剧。

我为什么要答应一起吃饭呢?包括下次的

2000/7/14




深圳:街景


公司在大马路上,张得很开

老板笑得像翠喜

的孙子。没有人在

大白天心惊肉跳

女孩们的月经

总是迟迟不来

避孕药吃多了

乳房象冬瓜垂到地上

屁股却飞到高空

翘的高度决定了前程

经过十年的遗精

五年的手淫生涯

少年们躲进青春,冒着虚汗

再也没什么事干

一个保姆抱着

别人的儿子,在世界公园

玩了整整一个上午

2000/7/14





在一张真正的床上...

你睡过一张虚假的床吗?

掉下来一只绿色蝴蝶。

假床一睡就成了真的。

放一个枕头还是两个?

已躺下一片端庄的被子。

天花板静静地坐着

决定只放一个枕头。

老床单没了重量

图案比未来更天真。

你终日夸张地醒着,

从一数到十。那么,

请躺在一张真正的床上...

没有液体和速度。

你醒着醒着就闭上了眼。

2000/02/13




正名


杂志封面花花绿绿地笑着,美女们包裹得很紧的屁股们。

只要她们和它们愿意。这为什么就惹怒了

其他一些女人,并发出——女人不想当商品——的专制口号

夸女人的屁股和夸女人的长发有什么分别?

回答:质的分别。屁股很淫荡,长发很浪漫。屁股是商品,长发是爱情。

等等。等等。

2000/04/14




呕吐的男人


西服是黑色的,秽物象奶油

在夜里一个男人蹲在中心呕吐

安静而乖巧,大家都很满意。

霓虹在跳舞,女人在跳舞

美酒在跳舞,音乐摔倒在地

必须认真、彻底,全力以赴。

呕吐出一些骨头

呕吐出一些皮

呕吐出一些水

呕吐出最后的劲儿

请继续。观众越来越满意。

为了高潮请你全身心投入,我的亲亲。

2000/03/23




端盘子姑娘


一个端盘子的姑娘

刚被喝醉酒的男人臭骂

我刚和喝醉酒的男人干酒

我刚喝醉,刚去卫生间

刚走完肾,看见端盘子的姑娘

对镜整妆

众所周知,她满脸疙瘩,身材臃肿

否则不会被臭骂,会被摸上一把

而她仔细地整妆,像一个女王

众所周知,卫生间有很多的姑娘

不是去走肾,是去照镜子

有先后之分,模特模样的女人

刚高贵地出门,然后一个少妇

幽怨地剔牙,最后,超短裙小妹

迈开自信的背影,接着,四下无人

端盘子姑娘,悄然而至,整整蝴蝶结

镜子里的姑娘,不端盘子

写到这里,我不知该用美学高度

性虐高度、人性高度、还是阶级高度

听一个端盘子的姑娘

刚一出门,刚被没喝醉的客人臭骂

2000/6/2




月亮之二分之一

——给老车和小林


你不可能有,比一棵树还大的欲望。正如我不能想象一个月亮?月亮就是月亮。想象正在想象。想象想象是一个

长不大的月亮。月亮在长?想象在长长。

还有什么?树是一棵被捆绑的树。狗在跑,叶子在飞,影子更加张扬。你抓不到我的。触摸?别相信手指。牙刷与牙齿之间,隔着牙膏,而我们不能没有牙膏。

正如我们有无数个月亮?你一个我一个猫一个,月亮只有,半个月亮。

就算是通俗的月亮,想象越来越深刻?扯淡。那我们永远不能,重来一次。

没有比想象更通俗的月亮。没有比月亮更深刻的想象。我停止绕舌。如果你送我,

半个月亮。

2000/02/08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


哎再往上一点再往下一点再往左一点再往右一点

这不是做爱这是钉钉子

噢再快一点再慢一点再松一点再紧一点

这不是做爱这是扫黄或系鞋带

喔再深一点再浅一点再轻一点再重一点

这不是做爱这是按摩、写诗、洗头或洗脚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呢嗯再舒服一些嘛

再温柔一点再泼辣一点再知识分子一点再民间一点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

2000/01/31




情书


这样,你就在这里,不在那里。这里不是那里,可这样就是那样...谁知道...老头子,你单知道春天没有狼。我也不是在做别的,

在抄袭。诗在抄袭字。字在抄袭笔画。白菜在抄袭黄瓜。西装鸡在抄袭铜版纸。爱情从不抄袭。只是重复。谁在没完没了地研究重复?春江花月夜,还是德里达或其他?一个时间问题。


写:加点名字,或是脏话,或是让事物,毫无关联。


重复地重复。总好过,带有新意地抄袭。你怎样爱我,我就怎样爱你。我要重复你,我要继续你,我要歌词你,我要爱上你。


最后,你说,小人儿,小妖,你为什么越来越小。

再过两天我就没了。亲爱的,你要替我活下去。

活成一个细胞。

2000/02/07




花儿与少年

——给鲁阳


城与城已结为兄弟。咱们也得找个同谋?天真的你,满怀希望。只有希望让你满怀暴力。你如此年轻,牙齿还很白。白得比花儿还要红。


干不干你都要抱怨。抱怨不抱怨你都得干。所有的希望都被你希望过一遍。所有的乳房摸上去都是一双乳房。世故的你,只剩下欲望。欲望让你得到了姑娘


失去了爱情。

你永远不会老。除了年轻,只有死亡。

你痛恨一朵憔悴的花儿。

2000/02/17




中式RAP


有了缘故的爱恨不是我的爱情

有了缘故的革命不是真的革命。

啦啦啦啦啦啦啦

稀里又哗啦


什么是爱情?什么是革命?

爱情是一条革不完的命

革命是一次爱到死的情!

爱呀爱呀爱呀爱

名呀命呀命呀名!

爱情是湿的,革命是干的

一湿你就干,一干它就干。

革呀革呀哥呀坐

坐呀坐呀做呀哥

把酒杯坐穿!把爱情做干!

2000/02/18




尹丽川:诗歌是一场艳遇

魏娇娇


接触尹丽川的书是从她2003年出版的一本随笔集《37°8》开始的,印象中她一直被贴上这些标签:北大“逆子”、先锋诗人、美女导演、艺术家的知己、摇滚乐手的前妻、永不谢幕的派队女王。然而,尹丽川并不在乎这些凡夫俗子对她的“指证”,她活得很真实、坦然,张扬而又有智慧。她从“下半身”女诗人摇身一变就成为了新锐导演,对很多人来说千辛万苦的事,对她来说也许就是举重若轻,她用执着而多彩的思想去和这个世界相融合,世界影响着她,她也改变着世界。


她的性格中充斥着硬币的正反面,她张扬的处事方法与闲散的为人态度、强悍的控制能力和悠哉的贵族气质尚能存在一个身体里相安无事。所以,当她说出:“我离不开城市、离不开朋友,我是在声色犬马中修行”时,虽在意料之外,却也舒服和谐。


每一个人的青春都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故事,尹丽川曾经说过:父亲,是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必须解决的问题。她的父亲曾在贵州大学教书,坚信文化知识能够改变人的命运。因为希望女儿考上优秀大学而不断的对她施压,他的专制限制了她的生活。他的爱、他的失望,让她受到了很多伤害,她活得痛苦而压抑。由此她的心态从崇拜,到反抗,再到受伤,冷漠对峙。青春的挫折和疼痛让她更加渴望着展翅高飞,带着对遥远的北方生活的期许尹丽川考上了北大。1996年她又来到了法国ESEC电影学校。在这里她接触了弗洛伊德的哲学、大门乐队的摇滚,还有法国片。这些美妙的求学时光,让尹丽川偷到了杜拉斯的风情、左岸文化人的做派。现在,她常说:感谢艺术,虽然它毁掉了很多人,但却救了我。


回国之后,尹丽川走进了文化圈。她那锋芒毕露的文采让很多人都惊叹,作家朱文评价尹丽川的文字“如同轻盈的坠落之花,读之则常有置身危崖的眩晕之感”。而她的朋友贾樟柯认为,“她掌握每一种艺术都不是太难,回国一时拍不了电影,顺手写写小说便成了小说家,随意写几行诗便成了诗人。”对她来说,诗歌是最自由的创作方式,而且没有成本。尹丽川的诗歌,是与生俱来的,愤怒、挑衅,又性感。在成为诗人半年之后,她就和“下半身诗派”一起站在了诗歌界的风口浪尖上。2000年5月沈浩波拉她“入伙”即将创办的诗歌民刊《下半身》。尹丽川和聚集在这本刊物周围的70后诗人沈浩波、朵渔、南人、巫昂、李红旗等,被称作“下半身诗派”。“下半身”的成功在于对“身体”的强调,用“下半身写作反对上半身”,坚持一种“坚决的形而下状态”,一种“诗歌写作的贴肉状态”。她当时是诗派的核心之一,她说当时觉得“下半身”这个名字很逗,她喜欢这种挑衅。诗派创立人沈浩波回忆在诗歌朗诵会上的尹丽川:黑衣墨镜,冷酷而美丽,为全场最为抢眼者。声音甜美娇嗲,性格开朗,而她的言语又是刻薄的。尹丽川觉得,“下半身”曾经是概念、写作观,但它更是一种写作,是可见的作品,它更记录了一群人的写作经历。


她在作品中随意写着自己的欲望和愤怒,作为一个女人,她下起手来很重,毫不含糊其辞,一针见血。她喜欢脱去文化虚假的外衣,手法犀利。尹丽川在诗歌中玩得不亦乐乎,这是她对年轻最华丽的叛逆。她在《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写道: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呢/嗯,再舒服一些嘛/再温柔一点再泼辣一点再知识分子一点再民间一点/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作家韩东曾评价她的诗歌非常“平民化”,有没有平民化的造作,“像她那样写诗的女诗人很少,要不就是煽情,要不就是故作姿态的平淡,要不就是风花雪月,但她的诗很贴近现实,不故弄玄虚,很个人化。”


尹丽川说,我只会谈恋爱,不会爱上一个人。如果他不爱我,那我也不会爱他。我是特别会自我保护的人。在作品中,她对于爱情的描写,多是悲观的,或者是轻佻的。爱情甚至不是她的灵感,它仅仅意味着“孤独状态的失去”,无益于创作。她晚上一般肯定是看书的,以前很多诗都是躺着时想的,但是两个人在一起,聊点鸡毛蒜皮,时间就过去了。在此之前,尹丽川与魔岩三杰之一的何勇,有过短暂的4个月婚姻。一个是前卫作家,开创“下半身”写作潮流;一个被视为摇滚疯人,曾在家中纵火烧屋。他俩的结合,当初还让一些人误以为会上演爱情奇迹。


“写诗非常独自、安静,而且是长期的事情,只写自己喜欢的,这是诗歌带给我的感受。”尹丽川说。提起她的名字,在成都、南京、上海,总会听到有人讲,尹丽川刚走,或者尹丽川要来,兼带江湖上关于她的恋爱故事,以及似有似无的她要开拍电影的消息。2006年6月14日,尹丽川在博客上写道:“从今天起,演一个导演。”从安静、个人化的写诗中到影像的世界,尹丽川认为,对她而言,写诗与拍电影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差别只在于表达方式的不同。“写诗和拍电影都是表达自己的想法,真实的想法而已。但是诗歌是比较‘虚’,而电影很‘实’”。在戛纳电影节上,尹丽川用法语介绍《牛郎织女》时,法国观众掌声雷动。


尹丽川是一个具有灵性的诗人,独特的语言风格、贴近肉体的叙事方式非她而不能至,她没有模仿谁,也不刻意,写得看似很随便,却无不蕴含了她的非凡功力,这与她的本性息息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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